《乡村记事》系列之——回乡创业

韦何新农

回乡创业

在山上到处转悠，偶然看见我下乡时一块大石坝上面正在修建厂房样式的房屋，且规模还不小，于是走过去想问问到底在修什么。刚到新房大门前，我一眼就认出我下乡时住在山脚下河岸边的同生产队的回乡知青小翁，——现在是老翁了。

还是和当年一样胖的老翁，也很快认出了我。一阵热情的寒暄后，我就问起了眼前的新房子。老翁说，这是他修的养鸡场。曾经的小翁也在高桥小学读书，比我高几个年级，初中毕业后就回乡务农了。老翁说，前些年他也出去打了几年工，挣了点钱就回来搞起了养殖。在自家旁边的空地上修了个养鸡场，辛苦了两年，逐渐上了道，慢慢也就有了点规模。从几百只鸡到上千只上万只鸡，两年前基本能达到了两万只鸡的规模。养鸡场喂鸡，卖肉鸡是挣不了多少钱的，老翁喂的基本都是下蛋鸡，卖鸡蛋比卖鸡肉赚钱。品种选得好，一只蛋鸡一年可以下两百多个蛋。

听了老翁的话，我在心里算了一笔账，除去各项开销，他一年的纯利润实在可观。对我的计算，老翁未置可否，说养鸡不是我想的那么容易。要是像我说的那么容易的话，他就不会修这个新鸡场了。原来，老翁的老鸡场因为污水鸡屎污染河道，“环评”没达标，所以只能迁址，否则将面临强制关闭的结局。

鸡场搬迁是要花一大笔钱的。政府除了在土地租用方面给予了一定的补助，其它都得靠自己。老翁说，新鸡场是按四万只鸡的规模设计的，给排水、供电、通风、空调、自动孵化系统等等算下来需要近百万资金。按工程进度，新鸡场再有一个月就可以启用了。老翁说，他是想越快投产越好，这样可以减少损失。

现在的养鸡场，自动化程度都比较高，除了家人以外，基本不用什么雇员就能运转起来。几个家庭成员分工明确，谁负责防疫和孵化谁负责清洁和消毒谁负责饲料和销售，几年下来每个人都能心领神会有条不紊。至于有没有上下班时间吗，反正吃住都在养鸡场，工作和休息也就分得不那么清了，反正眼睛一睁就在鸡场里转悠。鸡场是自家的，挣的钱也是自家的，哪个还算得那么清呢，你说是不是，——老翁反问我。

谈到销路的问题，老翁信心满满，他说，整个南江县，也不过十来个养鸡场，规模像他这么大没有几家。不说销到外面去，一个县六十几万人，就算五个人中有一个人每天吃一个鸡蛋，再加上学校营养早餐单位食堂和餐馆，每天鸡蛋的需求量至少在十五到二十万个之间，所以本县的养鸡场还满足不了供应，只能去外面进货呢。老翁说，他家的鸡蛋有固定的销售渠道。为了保证老客户的供应，他不得不将一些找上门来的新客户拒之门外，按他的说法，等新鸡场修好后，就打算扩大规模。

说到鸡场污染问题时，老翁很有些无奈。他说，本来鸡粪是很好的有机肥，还可以作为养猪的饲料。可惜现在种庄稼的人少了，要不我家的鸡粪肯定供不应求，那里还会污染环境呢。把鸡粪转化成猪饲料需要经过处理，老翁说，看看下一步是否建个养猪场，然后再购进鸡粪发酵设备，将其转化成饲料喂猪。

听得出，老翁的雄心不小。不过，我想，喂了猪，鸡粪倒是解决的，那猪粪又该怎么处理呢？鸡只拉屎不撒尿，可猪又拉屎又撒尿，而且一头猪抵得过上百只鸡的排放量哦。看来，要做到对环境友好，老翁要做的事还真不少啊！但无论如何，我在老翁身上已经看见了自主创业的自信和底气。

有天和凯哥去他家背后的松林坡散步，发现有个小型挖掘机正在作业。挖掘机是顺着村道一侧的小路开始掘进的，看着沿着山坡已经向下掘进了几十米的道路，凯哥说，这应该是蔡家的小儿子请人修养猪场开挖的道路。我在这里下乡时，蔡家小儿子还在高桥小学读书，和他并不熟悉。凯哥说，蔡家小儿子前些年也在外面打工，去年回来后就没有再出去，春节后就听说他要搞养殖，现在看来，他是把养猪作为选项了。

那天傍晚，在村道上和凯哥散完步一同往家走，正好碰见早上在山坡上看见的那个挖掘机手，于是就和他打了个招呼。三十来岁的小伙子很健谈，闲聊中，知道他姓陈是石滩乡人，他父亲还是我小学时的同学。因为这层关系，我便就感兴趣的问题和他聊了起来。小陈说，他初中毕业就去青岛打工，后来去那边一所经常在中央电视台打广告的那所技工学校学了工程机械操作。那年回家过年，看见有村民还在用锄头铁锹挖地基，就想买台挖掘机回来做工程，没想到生意不错，于是就留在家乡了。

说到正在挖掘的道路，小陈说，整个工程包括一条380米长的公路和一个300立方米的粪坑。工程量算起来虽然并不大，但如果是人工开挖的话，至少也要上六七百个工时，按照现在的人工计算，完成这样的工作量至少需要五六万。在我很有几分犹豫地询问小伙子工程费用的时候，他倒很是豁达，毫无保留地告诉我，根据工程量，他和主人协商好的费用是一万八千元。我问他一周可否完成，小伙子笑着说，工程量不大，三天就可以完工。

听了小伙子的话，我吓了一跳，每天六千元的收入，一个月是多少，一年又是多少！可能是从我的脸上看出了什么，小伙子说，这两年干这行的人多了，一些工程公司也出来承包工程，所以包工程不容易，价钱也压得越来越低，一个月能有这样两三个工程就很不错了。露天做工程，受天气影响很大，有时候一两个月不开张，算起来除去油耗维修和折旧，一年平均下来也就十五六万的纯收入吧。小伙子说，他对自己目前的差事很满意，不仅比在外面打工挣得多，还能和家人在一起，父母和小孩读书都能有所照应。

送走小伙子，我和凯哥就回乡创业的话题聊了起来，凯哥说，据他所知，只要有对路的项目不管做什么都是能挣钱的。他说，干河坝上面有人回来搞生态农业，种的红心猕猴桃在网上卖得很火；还有人在七里沱的公路旁边搞康养农家乐，因为靠近河道环境优美且价钱公道甚至吸引了巴中南江的客人。凯哥的女儿女婿都在青岛打工，对工程比较熟悉，他说，现在不少在外面打工的愿意回来创业，修房子修养殖场修路，实在没有工程可包了还可以出租挖掘机，只要脑子灵光懂得如何利用网络发布消息，虽然竞争激烈，即便包不到工程，只要自己有技术在那里都能找到事干。

说起蔡家幺儿子的养猪场，凯哥说，以粪坑的规模来看，一年养两百头生猪是没问题的。除去成本，也能净赚七八万。说起蔡家小儿子的养猪场，我倒想起老翁的养鸡场，要是他的鸡粪发酵设备运转起来，将鸡粪变成猪饲料不正好有了消化的渠道吗。可凯哥对我的说法却持保留意见。他说，要是买肉的人知道他家的猪是用鸡屎喂大的，还有人敢买回去吃吗。有没有人吃过鸡屎喂大的猪我不知道，不过，“猫屎咖啡”我倒是喝过的。那种专门将“咖啡猫”拉的屎捡回来淘出粪便中没有消化的咖啡豆，经过加工而成的“猫屎咖啡”不仅价格昂贵还备受人们的青睐。

在凯哥家里玩的那几天，梁边上正好有户人家在修新房。和我下乡那会儿农民修新房一般都是土墙瓦房不同，现在都用钢梁模块搭建，空心砖砌墙瓷砖贴墙面，供水供电电视网络线路一应俱全，不仅外观看起来大方气派，保温隔音阻燃防震强度还很高。看见工地上有个坐镇指挥的中年人，知道他是老板，我便上前去和他聊天。一番对话，才知道老板是平岗乡的人，之前在西安当包工头。这几年竞争激烈，规模不大的工程队很难接到工程，于是他就带着一帮弟兄回家来干。老板说，只要肯干，那里都能挣钱，现在国家在为贫困村统一修建新农村，好多从外面回来的人也大兴土木，老房子拆了修新房子，小房子扩成大房子。对我这样的小工程队，一年只要有三四个工程，日子就很好过了。

我问他承包房屋修建的费用时，老板说这要根据具体情况。正在修的这座房子因为是连地基、材料、外墙瓷砖装修全包，合同价是每平米六百五十元。整栋房屋两层共四百多平方米，算下来全部费用接近三十万，工程一个月就可以完工。因为手头上还有几个工程，老板说，他下午还要去别处。听得出，老板对在家承包工程很受用。

正和老板聊着天，主人端来了茶水，不想耽误人家的工程，我起身告辞。走在路上，想起这几天见到的几位回乡创业的人，就记起了我下乡时那句著名的话“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将近半个世纪过去了，伟人的话终于变成了现实，我不得不对老人家的高瞻远瞩由衷的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