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系列之——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韦何新农

骗子系列之——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如果我说“曲鳝儿”——也就是蚯蚓，是营养丰富的保健食品现今肯定有人信，可放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相信的人并不多。然而，被我们小时候用来做鱼饵的“曲鳝儿”在一个老边穷县不仅被宣传成了具有养生功能的保健品和可以发家致富的养殖业，还引发了一个轰动全县乃至周边县市的“蚯蚓案”，却是让人始料未及的。

　　改革开发初期，刚刚打开国门的我们，还真的觉得“外国的月亮都是圆的”。因为是一衣带水的邻邦，感觉日本的月亮好像更圆。其它的不说，就说我们认为很一般的食材，只要和日本国扯上了关系，一下子就变得身价百倍。于是，地鳖虫成了养生美味，蚂蚁成了养生美味，蕨菜、蕨根粉、魔芋、竹荪等等都被卖出了天价。这不，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日本人喜欢吃“曲鳝儿”，于是，便有好事者从日本引进所谓的“优质蚯蚓”还成立了“蚯蚓公司”，然后通过各种媒介向不知就里的农民狂轰滥炸。

　　如果说养殖初期人们还多少有些观望戒备的话，可短短一月后那些第一批养蚯蚓的人就将长成的蚯蚓卖给了蚯蚓公司赚到了第一桶金。于是，这种被誉为药用和食用价值特高，易养殖，繁殖快，且全部高价回收的日本“曲鳝儿”，便开始在县里好几个区乡疯狂销售。一个中号塑料脸盆标价一百元，里面被腐烂的谷草撑得松松软软的牛粪中隐约可见几条蠕动的小蚯蚓。虽然有人质疑价格的高昂，但禁不住工作人员信誓旦旦的承诺和牛粪中无数肉眼不可见蚯蚓卵的诱导，一时间整个县域的塑料脸盆都卖断了货。

　　蚯蚓的繁殖生长周期不过一个半月左右。几个月后，当养殖户们桶装盆载将蚯蚓源源不断送往蚯蚓公司的时候，养殖户们却发现回收检验的程序不仅越来越繁琐，回收价格也随着时间快速下降。仅仅半年时间，那些后来蜂拥进入这个养殖行当的人们就惊讶地发现，回收所得不仅低于当初买回去的牛粪价，蚯蚓公司甚至还以各种理由拒收。得不到当初承诺的收益，养殖户们先是和工作人员吵闹，继而围堵公司；诉求得不到解决，他们一方面写信上告，甚至围堵政府机关，要求讨回损失。

　　很快，县公安局就成立了专案组，一番调查下来，号称是政府重大经济项目之一的蚯蚓公司还真的涉嫌诈骗，于是，一干人等被羁押。一时间，各种传言漫天飞，有说这是县委主要领导来该县工作时主抓的十大经济项目之一，因为遇到暂时资金短缺而被人心怀叵测的人煽动，公司才出现了暂时困难；有说这是县公安局领导想借此整垮县领导而借题发挥；还有说这其实就是一场骗局，骗子本想骗几个钱就跑路，谁知被贪欲控制不能自拔，这才把事情闹大收不了场。然而，谣言也好事实也罢，老百姓除了心疼自己的损失对别的并不关心，倒是蚯蚓公司那个所谓的技术专家楚一天，虽然多数人都认为他不过就是个替罪羊，但他在蚯蚓公司的经历倒还真的合了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楚一天是中学生物老师，中等身材，体型消瘦，一头齐耳的卷发看上去有些桀骜不驯，个性张扬性格孤傲使得一般人很难走近他的内心。因为聪明，因为口才极好，因为勤奋好学涉猎广博，还因为讲起课来表情和语言极具感染力，楚一天看任何人都是傻瓜。自恃清高目中无人，和同事领导的关系也就比较紧张，虽然评职称调工资处处受限，但楚一天却依然我行我素一副傲视一切的不屑。

　　改革开发后，自认为雄才大略的楚一天开始谋划调离，但因为学历只是个中师，且教书近十年还是个初级职称，虽然给多个学校发了简历，可他连一个面试的机会也没捞着，于是便萌发了转行的念头。考虑到自己没有企业的工作经历，楚一天便把目光放到县内新办的私人企业。因为自己学的生物，和蚯蚓便扯上了关系，几经周折，最终得到了蚯蚓公司为期三个月的试用。

　　到底生物学的功底扎实，加上口才了得，第一次被派到一个被认为基本没有市场的穷乡僻壤去做推广时，原先一直销售冷淡的场面在楚一天一番极具诱惑力的煽动中很快就有所改变，仅仅一个周末，原来还堆积在库房里的上千个装满牛粪的塑料脸盆就被销出去了一大半。知晓了楚一天的独特的销售方式后，公司老总当即决定将应聘时对他承诺的五十元工资提到一百元每月，职务也由销售主管提升为公司技术副总并兼任销售部副总经理。

　　感觉终于等到了出头之日的楚一天，开始谋划未来的宏图：先在公司站住脚，继而摸清公司的运作流程，然后着眼公司全局，进而影响老总对公司实施全面改革。他要让学校那些不待见他的人看看自己的能力！暑假一到，楚一天便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那段时间，凡是哪里遇到销售问题，公司就派专车把楚一天送到那里，而那里的市场也定会有起色。面对观望犹豫的农民，楚一天深谙他们急于致富的心态，于是把自己对蚯蚓的了解通过他那循循善诱的口才，从蚯蚓全身都是宝到它的食用药用功能，从蚯蚓的不被国人认知到日本人捷足先登进而成了人家强国强种的绝佳保健品，从外国如何技术封锁到公司如何呕心沥血从日本引进良种蚯蚓，从公司如何响应改革开放政策到如何殚精竭虑协助农民朋友发家致富，言之切切引人入胜，讲到动情处，楚一天甚至是放着哭腔了：“农民弟兄们，我是个人民教师，老师教育学生历来都是诚实为先，放着可以改变我们子孙后代未来的挣钱机会不去抓住，那不是你们的错，而是我的罪过，罪过啊——！”被楚一天信誓旦旦的承诺所鼓动，有人一次就买了上百盆牛粪，那可是需要上万元啊，——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一个县的万元户也是廖若星辰。

　　在公司干了半年后，因为工作出色被晋升为公司的技术总监并兼任市场部副总经理，这时候的楚一天早已是踌躇满志，目空一切的张扬性格又开始暴露。在楚一天眼里，公司低学历的业务员，甚至几个公司高层那里被他看得上眼，很快，他又开始被人孤立。对此，楚一天不但视而不见，在他的计划中，这些人都必须辞退，否则公司的发展就会受阻，他的人生价值就不能实现。于是，自认为已经了然了公司各种弊端的楚一天便给公司老总写了一封言辞犀利的建议，内容不仅涉及到公司规模、融资、创办蚯蚓深加工企业等等，还有一个让大部分聘用人员深以为恨的裁员计划。在楚一天看来，公司要持续发展，必须将那些学历在高中以下的人全部裁掉。信的内容虽然也切中了一些公司发展的要害，但在老总看来却太过迂腐，但却让老总在心里对他有了别样用途。

蚯蚓公司经营不满一年，就因拖欠资金数额巨大而被公安机关以涉嫌诈骗被立案侦察，包括楚一天在内的多人相继被捕。作为公司的兼职雇员，楚一天本来只会承担连带责任，可在老总的暗示下，公司一帮厌恶他的员工却把责任推给他，而楚一天却为了显示自己的能耐和傲然居然将别人甩锅他的事情一一承担下来，甚至在审讯期间还不遗余力地为公司进行辩护，不仅不承认骗人，还把资金短缺归罪于公安机关的调查。

　　在他看来，如果公司听从他的建议，蚯蚓公司不仅不会面临资金短缺，深加工生产线也会建成，三五年时间公司将是全县经济发展的典范，并以此带动区域经济的全面发展。他的这套说辞在大量上当受骗的养殖户眼里不值一驳，可他却执迷不悟，在公审的法庭上自己给自己来了一次“旁征博引”地辩护。从蚯蚓的细胞结构到蚯蚓深加工可以做成各种对人体健康有益的保健食品，从蚯蚓可以发展区域经济到蚯蚓保健品可以强国强种，从区域率先发展到振兴全国经济，从政府机关目光短浅到执法机关不顾大局不为企业发展保驾护航反而对其百般打压甚至将他这样为县域发展呕心沥血的人投进监狱实在是对改革开放的莫大讽刺云云。最后，他还不忘把坐在被告席上的公司业务员和高层进行一番挖苦讽刺，说到激动处，完全不理会法官的警告，一副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狷狂。

　　楚一天的一番得意的自我辩护下来，虽然让看热闹的人大呼过瘾甚至觉得楚一天被抓确实有些可怜，但确让众多受害者对他恨得牙根发痒，——买牛粪的时候信誓旦旦，到卖蚯蚓时的血本无归。几个月后，案件得以判决，蚯蚓公司的主要负责人判了六年，其他骨干分别被判六个月到五年不等的刑期，而作为兼职的楚一天也被判了五年。

　　一年后，因为蚯蚓公司这样的案件被归为经济发展过程中的“原罪”，楚一天得以释放。那以后，楚一天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多年后，有人在一次聚会上再次见到了他，让人感到讶异的是，外表看起来有些猥琐的楚一天，侃起自己的经历来依然天马行空。没等人发问，他就滔滔不绝地向周围人讲起了自己的“辉煌”：“退休后被国务院发改委聘为特聘专家派去美国，给我配置了奥迪A8防弹版的专车，配备了专职司机。”当有人问他去美国做什么的时候，他眉飞色舞地说：“养殖蚯蚓啊！不像你们中国人，人家美国人识货、有钱、知道蚯蚓的价值，从繁育、养殖、回收、到初加工、深加工、产品分类、市场营销到售后服务，一条龙，一条龙啊，有没有！你们中国人特别是你们那个傻逼县，哪里知道蚯蚓的价值，我在美国给人家做技术支持、做市场推广做售后服务、人家对我那是一个尊敬......那是一个......”忘乎所以时，楚一天全然不顾周围人的鄙夷和厌恶，一口一个“中国人”的喷着。

　　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有人在心里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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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如此狂徒，喷子算我一个，我先吐他两口唾沫